释经学的认识与危机

文/钱慕恒 编/郑逸宏

自/古道寻迹

『为此，我们也不住地感谢神，因你们听见我们所传神的道就领受了；不以为是人的道，乃以为是神的道。这道实在是神的，并且运行在你们信主的人心中。』— 帖前二13

『因此，甚至连圣经… 也曾被翻译成不同的语言，被广传，以致万民都晓得圣经里面所说到关乎他们得救的事。当读它的时候，人不是寻找别的，而是要找出那些写下圣经之作者的思想和意志，借此得以了解神的旨意。』

— 圣奥古斯丁

『一位释经者的首要任务，就是要让他的作者说出他所说的，而不是将我们以为他必须说的强加在他身上。』— 约翰加尔文

『圣经的权威理当被信服，此权威不是依靠任何人或教会的见证，而是完全依靠神— 祂是真理的本身，祂是圣经的作者；我们应该接受圣经，因为它是神的话。』— 西敏信条

至少从圣奥古斯丁的时代开始，释经学的目标就是要借着解释圣经以找出作者的意思。诠释就是找出作者的意思。因此，诠释的目的从来就是为了要辨认出隐藏在文本里面之作者的意思。持守这释经学原则的立场在宗教改革时期达到了它的巅峰。在那时候，当释经者在诠释圣经时，他们的目标就是为了要抓住作者原先的意思。

至少在十八世纪末期或十九世纪初期以前，这释经的立场是相当一致的。这包括了除了​​圣经以外，对其他著作的诠释。不幸的是，因现今文本与起初作者写作之间的距离，使到诠释者将诠释的重心从作者的身上转移到文体本身。这是因为很多诠释者发现到他们已经不能，也不再可能知道作者原初的意思是什么。这种诠释问题所带来的压力越来越高，导致至终作者对其本身的著作失去了他解释的权威性。

在他们著名的文章『Intentional Fallacy』中，William Wimsatt 和Monroe Beardley 否定了作者的写作意图（authorial intention）。他们认为诠释者是不可能进入到作者的思维过程中的。因此，诠释者是被锁定在作者的思维过程之外的，而他们唯一有的，就是文本本身，而这文本正是需要被诠释的，不是作者。从此，诠释学的研究重心，从诠释作者的意图，转移到诠释文体的本身，甚至后来演变成诠释读者的意思。

在1967年，德里达（Jacques Derrida），一位法国的哲学家，发展了一套批判性的理论，称为解构主义（Deconstruction Theory）。他的理论在哲学界和语言学界带来了震撼性的影响。他将他的批判焦点放在西方哲学的核心上，即所谓的『逻各斯中心主义』( Logocentrism )。『逻各斯中心主义』相信在语言之外，存在着一个稳定的标准或焦点。这『焦点』，无论是被称为『理性』（reason）、『启示』（revelation）或是『柏拉图主义』（Platonic idea）等，可以引导人类去体验这个真实完美的世界。德里达所反对的，就是人可以不透过语言来认识真理的可能性。

对德里达而言，一切尽是文字。他最著名的名言是『在文字以外没有任何东西』（There is nothing outside the text）。他的意思是，每一样东西都是文字系统的一部分。甚至是自然界的任何事物，其存在都是因为被『编写』出来而有的，同时它们又被归类到某一个语言体系的里面。按照他的说法，语言其实就是一套标记（signs）和符号（symbols）。这些符号是透过一个他称为『延异法』（Différance）的过程产生出来的。这『延异法』主要有两个功能，即『差异』（Differ）和『延序』（Defer）。按照他的理论，我们没有办法说出某某文字（符号）是什么意思，我们只能够说它不是什么。因此，文字是关于它与其他文字比较时的不是什么。这就是『差异』的意思。德里达认为，既然意思存在于符号和符号之间的差异，因此在符号本身里面是不存在任何意思的。

此外，新的符号可以透过『延序法』产生出来。『延序』所指的就是基于已经存在的语言符号所创造出来的新符号。如果说『差异法』是要分辨符号和符号之间的不同，『延序法』就是要将这些符号分门别类。按照『延异法』的意思，对德里达而言，所谓的意义（meaning），就是一个永无止尽，不断延异的文字演变。

既然有许多现代主义者视圣经为纯粹的一本著作，我们将在往后的文章中尝试去了解一些重要的语言学理论（无论是语义学派的或是实用学派的），为的是要帮助我们分辨是否德里达的解构主义有足够的说服力，使我们可以将作者对其本身的著作所赋予的意义，欣然的置之一旁。当然，当我们把圣经与人类其他著作放在同样一个水平去衡量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意思放弃我相信圣经是神的圣言，且是完全与任何其他著作不同的信仰立场，正如西敏信条第一章所主张的一样。

我在这篇文章，还有往后所涉及这个主题的文章中所要证明的，就是文字的本身是有确定意思的，特别是在圣经里面。此外，文字的意思本身，至少可以被细分为语义的意思（semantic meaning）和实用的意思（pragmatic meaning）两种。事实上，语言学的研究和许多的人类科学一样的复杂。其中，至少可以分成两个学派。其中一个派别认为语言有其特定的语义，意指这些文字符号与真实的世界是有所连接的，而且真实的代表了某件事物或事物的形态；另一个派别则认为语言纯粹是一个用来表达某种事物的工具。这一派的语言哲学家们不认为语言是命题式的（Propositional）。反之，他们将重心放在研究人如何可以运用语言来达到他们想要达到的目的这个范畴上。

要评估他们，我们需要知道那些认为语言有语义（semantic meaning）的学者们是如何解释他们的立场，亦或者是这其中有大到不可能解决的问题使到我们必须考虑放弃这条路径的任何努力。与此同时，我们也要评估那些认为语言没有语义的学者们，是如何否定了对方的理论，来衡量是否他们有足够的说服力使我们放弃寻找语义的可能性。可惜的是，我们发想到他们的理由常常是缺乏说服力的。至少一些他们所提出来的问题已经得到了合理的解答。然而，我们的问题还是一样，就是要知道是否在语义的方面存在着永远无法解决的问题，使我们必须选择放弃和否定它的可能性。

在语言中分别出语义的意思和实用的意思并没有使这两者变成互不相干。相反的，至少我们可以发现到，语言的实用意思在很大的程度上是依赖着其语义意思的。为了要回应诸如德里达的后现代主义者针对语言的看法，认为语言是没有确定语义的，我们会先尝试在往后的文章里，尝试一步一步去了解，在语言学发展至今，学者们针对什么是语义？字词如何得到它们的语义？还有语义和实用意义之间的关系有什么理论。之后，我们会尝试了解一些解构主义者，特别是德里达，抗议语言有语义的一些言论，然后尝试针对这些言论来作出回应。

然而，在这之前，我们需要了解这课题对基督的教会可能带来的冲击和破坏力是什么。为了帮助我们更加容易且贴身的了解这些伤害，我会尝试以故事叙述的方式来表达。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故事虽然是虚构的，却很可能是你曾经听过，甚至不幸接受的一些释经原则。这故事的对话是发生在一个查经小组，场景是在教会的课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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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经聚会一开始）------

组长 ： 弟兄姐妹平安，我们今天要来查经。我们要先欢迎今天在我们当中的新朋友，Kelly.

Kelly ： 大家好。我是Kelly. 因为我对基督教信仰有兴趣，想了解多一些，所以就请我的好朋友,就是你们当中的Susan带我来参加你们的查经小组。

组长 ： 我们都很欢迎妳的加入。首先，我必须让你知道，基督徒的信仰，完全都是建 基在这本圣经上。我们相信圣经会帮助我们知道我们要相信的内容是什么，还 有我们该怎样活在这世上。因此，查经小组的目的就在此。我们希望透过查考 圣经，可以找到这些答案。

Kelly ： 谢谢您的解释。可是我想请教一下，到底查经的意思是什么呢？

组长 ：很好的问题。（为了使大家也有机会参与讨论，就问）不知大家有什么看法呢？

组员A ：我认为，查经的意思就是要找出作者写作时的意思。由于作者想要表达或传送一些讯息，所以他将他所要表达的写下来。因此，身为读者，我们的责任就是要找出作者的原意，这应该是我们查经的目标！

组长 ：很好的回答。按照你的意思，查经的目的应该就是找出作者（保罗、约翰、彼得、摩西等）的意思，对吗？

组员A ：是的。但容我补充一句，最重要的，就是要知道神到底向我们说了什么。因为神才是背后真正的作者。

组长 ：谢谢你的补充。不知其他人有什么看法呢？

组员B ：我觉得组员A所讲的很有道理，我基本上可以认同。然而，我觉得这只能够是理想，而不能实际的应用出来。

组长 ： 哦？我很惊讶听到你所说的，但又​​很好奇你的意思，我相信很多人会像我一样 想知道你的意思是什么。可不可以请你再加以说明？

组员B ： 好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身为读者的我们，离开作者写作的时间实在太久了。我们必须很现实的承认，在他写下某一段话直到如今，许多事情已经改变了。我们实际上活在与作者不同的背景、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思维模式，甚至在语 言上的用词也是有出入的。我们需要很实际的知道，一个人的写作，是包涵了 他的思考模式、动机、写作目标、针对当时候的需要所要处理的事情等。我真 的盼望今天当我们在查考罗马书时，保罗是我们查经小组的一员，这样我就可以清楚知道他写这段话的意思是什么。要不然，我想我们是不可能准确的知道 这段经文的内容是什么的，因为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完全进入保罗的思 想里 面去了解他的意思是什么。

组长 ： 你的看法有一点的说服力。依你看，你认为查经的目标应该是什么呢？

组员B ： 依我的看法，从作者写下一本书到现今为止，我们所有的，就只有文本的本身。为此，与其花更多的时间去了解作者的意思是什么，我们不如认真的去从作者唯一留下来给我们的文字本身去尝试了解他的意思。我们可以尝试了解一般人用字的习惯，尝试找出他的意思。例如，我们知道一个人对某个字词所赋予的 意思通常都是​​一样的。虽然不同的人用同样的字可能有不同的意思，但是同样的人用同样的字在不同的地方一般来说，他们的意思是大同小异的。所以，如果我们要知道『神的义』（Righteousness of God）对保罗的意思是什么，我们应该从他所有的书信中提到这个字的经文都找出来，然后尝试去了解各个经文的异同，就有可能知道保罗的意思是什么。此外，我们也可以从保罗的书信当中，去研究他的写作模式和习惯，这会帮助我们更有效的知道保罗的意思。

组长 ： 原来如此。那我们岂不是需要花很多时间来作研究的工作吗？因为，这方法看 起来不简单，而且我们必须有阅读原文的能力，才能比较准确的做这些研究。

组员B ： 没错。但是，请不必担心。当我发现到这问题的时候，我就开始到基督教书局 找了一些的参考书。我知道除了圣经以外，我们必须透过专家的研究结果，才能够明白圣经。感谢神，呼召了许多聪明的人，使他们可以了解圣经，使我们这些『平信徒』有机会可以了解神的话语。我也计划明年报读神学院，这样会 使我有原文能力，可以自己阅读圣经。须知道，若不懂原文，就不可能懂圣 经啊！

------（这时，坐在某个角落的组员C显得有点不耐烦。）------

组员C ： 各位，你们刚刚讨论的虽然听起来都好像很有学问，但是，我认为，神给我们 圣经，祂的目的就是为了要使我们可以按照祂的话语去面对我们的生活处境。我需要神的话语来帮助我知道如何面对我的家庭、工作、人际关系、婚姻等。因此，我认为查经最重要的目标，就是要知道经文如何应用在我们个人的处境上，不是吗？假如圣经无法应用在我们的实际生活上，那么它就跟小说和喻道故事没什么两样了，甚至比它们还不如，最多只能是一种安慰心灵的工具罢了。

组长 ： 哦，看来这讨论越来越激烈了，我们好像又有了第三个看法。请你告诉我们，查经的目标应该是什么？

组员C ： 我不是一个学者，我只能以一颗单纯的心来分享神给我的领受。我认为，句 子本身是否有字面意思，那个不重要，就留给些对这方面有兴趣的学者去研究。但是，我相信圣经就是如此奇妙的一本活书。当这些看似死气沉沉的词汇 与我们这些读者的经历交汇时，就能产生出莫大的能力。神的话语好像就开始 活了起来，它们是如此深入和针对 性的满足了我们当时后的需要。不但如此，我有好几次的经历发现，在不同的遭遇里面读同样的经文，会带给了我非常不 同的感动和领受。这也是为什么我继续来参加查经班的原因，我渴慕神的话可以再次的触摸我的心门，使我可以面对我的困难，就好像现在我正在盼望我们的神可以透过祂的话语，来帮助我晓得要如何处理我目前的经济危机一样。

组长 ： 很有趣的回答。但为了确定你的意思，请你再告诉我们，你认为圣经的意思应 该从哪里来呢？

组员C ： 我认为，圣经的意思应该是读者按照他的处境和智慧所诠释出来的结果。毕竟 我们都知道圣灵在我们的心里动工，所以字的本身没什么大不了，直到读者给 他们诠释出一些意思来。如此的做法才能使圣经称得上是跨时代、针对不同需 要、与时并进，永不落伍的真理啊！

组长： 很好的回答，事实上这也是我比较赞成的立场，所以在我们的查经小组中，你会发现我经常鼓励各位针对经文提出你们的看法，不但如此，偶尔当我们当中有人提出一些与别人有冲突的看法时，我都会强调我们要彼此尊重，不要陷入口舌的试探当中。毕竟我们知道这世上没有两个人是有完全相同的看法和立场 的。所以，一方面我都会鼓励大家尽量发表自己对某段经文的看法，因这样可以彼此刺激，也能够帮助我们身边的组员可以更全面的了解经文的意思。另一 方面，我们也要学习听取别人的意见。总而言之，要知道神的话语是丰丰富富的，同样一句经文很可能有非常丰富、取之不尽的意思，因此，多听和接纳别 人的看法，是对神话语之丰盛的肯定！

------（讨论看似即将结束，组长发现还有另一位组员在整个对话当中都表现得很沉默，就鼓励他说几句。）------

组员D : 我真的不知该说什么。我想我是我们中间思考能力和学问最低的那一位。刚才各位所提出的理论都很有道理。我之所以在一旁如此的沉默，是因为我在思考你们所提出的那几个理论到底有没有说服力。看起来每一个理论都被之后的一个给打倒了。我认为最后那个理论，即读者才是赋予经文意思的那个立场最为有 吸引力。话说回来，我还是有一点怀疑，难道读者真的有能力赋予圣经经文一个意思吗？我们都知道我们活在这个世界，是在呼吸这个世界的空气。我们的思想模式、对事物的判断能力等，都是深深的被这个世界的文化所影响。不 但如此，我们也知道人类文化也是一个不稳定的产物，今天的事实不一定成为 明天的真理。我们就是活在一个不断在变化的文化处境当中，而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在这文化的洪流里面求存和被塑造。因此，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有能力站在一个合理、中立的立场来判断是非，在诠释文字的方面也是如此。因此，我 认为读者能够赋予经文意思的能力是值得怀疑的。

组长 ： 既然如此，按照你的看法，我们怎样才能知道经文在讲什么呢？

组员D ： 盼望我的看法不会导致我们对查经小组失去盼望和委身。很惭愧的，我想我们 必很勇敢的承认，我们是没有办法知道经文的确定意义是什么的。我们可以作的，也是唯一可行的，就是持开放的态度，知道文字本身是没有确定意义的，我们可以尽量表达我们的看法，但我们必须知道我们的底线，就是我们的看法不会是经文永远和唯一合理的答案。事实上，我更愿意说，神赐给我们这本圣 经，是给我们制造一个可以彼此对话、彼此磨合的平台，我想我们的查经小组 正是如此。圣经的这些符号并没有太多意义，或许我们有人可以借着这些符号而得到一些灵感，来启发别人；或许真的有圣灵在我们心里感动我们。

Kelly : 谢谢你们这么踊跃的回答我的问题。也很开心可以跟大家一起在这里…… （我该用什么词呢？）聚会？我真的很高兴可以在这里交到几位朋友。我相信我今天真的是亲眼见证到了，正如我之间对基督徒的了解，你们是一群很热情，原意彼此相爱的人。

组长 ： 不客气。我们也很高兴认识你。希望下次可以再见到你。

Kelly ： 噢好，有机会的……但下礼拜我会比较忙，可能不能来。

组长 ： 没关系。我们开始『查经』吧………

#释经学 #神学